世界上有一棵故事樹

Ch6 心的水壩

夜色絢爛，市中心的鬧區的霓虹燈姘命閃爍，想要認真去看清楚時，往往令人目眩神迷。
Chloe腳步有點搖晃，邊扶著楊淳邊回到自己的家。
剛剛在計程車上，Chloe本想請司機送她回家的，但是楊淳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在睡覺似，完全沒有任何反應。
原本開門要下車了，看看楊淳，嘆了一口氣，還是把她整個扛回自己家裡。
「你太誇張了啦......才喝那麼一小口......」Chloe在一旁咕噥著，但楊淳只是哼哼哈哈了幾個無意義的狀聲字。
Chloe邊拿著鑰匙開著門，一進門，就把她丟在床上，然後自己癱坐在沙發上。

Chloe一直覺得楊淳看起來很小很輕，但一個人的份量原來這麼重，又拖又拉地把她帶進家門，在冬夜裡竟然也流了一堆汗。
Chloe喘著氣，看著趴在床上動也不動的楊淳，覺得很好笑，笑出了聲，明明醉的人是她，需要人照顧的是她，怎麼一小個螺絲出了錯，情節突然像飛機一樣下墜轉彎。
有那麼一下子，好像忘了今天一整天鬱悶難過的心情。

窗外人群在狂歡，機車的引擎聲從馬路上呼嘯而過。
冷風從微開的窗縫裡灌了進來，天氣真是越來越冷，月色被隱埋在雲層之後，亮著渺茫的光暈。
Chloe關上了窗，靜靜地躺在楊淳的身邊。

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，楊淳像個小暖爐一樣散著熱氣，額間的瀏海散在一旁，看起來像是個小孩子。
她需要一些溫暖，她靠近楊淳，輕輕地把她圈在懷裡。
果然如想像中那樣溫暖，Chloe這樣想著。
這夜，難得的無夢安穩。

隔天楊淳一早醒來的時候，像是睡了一個很飽很飽的覺，張開眼睛正想伸伸懶腰，突然發現自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環著某物，懷裡Chloe的呼吸輕輕在楊淳的胸口起伏，髮稍細絲還被有幾根在自己的唇邊。
楊淳心裡的熱流竄動，身體卻不敢亂動，轉著骨碌碌的眼睛環顧了一下周遭環境，記憶才慢慢連結起來，想到昨天喝了酒，酒神顯靈，變了一個世界。
醒來，發現自己身在天堂。

窗外的陽光看起來還很微弱，應該還是一大清早。
楊淳卻睡不著，也不想醒來，於是動也不動，繼續假裝睡著做著真實的夢。
原來不只有夜，早晨也是那樣寧靜的，隨著天光漸漸變得飽合濃稠，人車的聲響才慢慢沸騰起來，世界甦醒。

Chloe翻了一下身，翻離楊淳懷裡，張開了迷濛的眼睛，看見楊淳來不及關上的眼睛。
「嗯？起床了？」
「嗯.......」
「有睡好嗎？」
「嗯......」第一次躺著跟Chloe說話，這種角度讓她有點緊張。
「你竟然一喝酒就想睡覺，真是太誇張了......」
楊淳伸伸舌頭，有點不好意思。
Chloe似乎還不想起床，依舊躺在枕頭上望著她。
「所以......，昨天我說的事，你還記得？」
楊淳點點頭，想到她的事，心有點痛。
Chloe翻了個身，仰望著天花板，「你說，為什麼人總是知道對方不能喜歡，還要喜歡對方？」
「啊？」楊淳心裡一驚，一時以為Chloe這句話是在說自己。
「為什麼感情不能像水龍頭一樣，滿出來了就轉小，不要了就關呢？」Chloe還在喃喃著。
「因為……，人的心不是自來水公司，是水壩……」楊淳都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，目光跟著Chloe的側臉遊走，從額頭上髮梢，眉間，鼻樑，停留在那粉紅色的唇瓣。
「什麼？」
「就是，水壩如果裂了一個縫，就會越裂越大，然後山崩洩洪......，關不住的。」
「你這什麼形容？但好像真的是這樣，真糟啊......」Chloe邊笑著邊側過身來望著她。
楊淳心裡的水壩，已經滿漲，柵欄的城牆沿著那細小的縫，像四面八方均裂崩解，眼看那生死一瞬的時間，心就要被洶湧的浪潮給淹沒，撲向大地鳥獸草木花朵，釀成捲天鋪地的災難。
「Chloe，我......我......」愛如潮水般拍打著楊淳的心，喉嚨卻乾澀如荒漠般擠不出話語。
「嗯？你怎樣？」Chloe看著她，用一種魔幻的眼神。
「我......我喜......」
楊淳話還沒說完，門鈴突然響了。
瞬間，恍如被按了倒帶鈕，所有的水流倒流，浪潮停止。
「嗯？是誰啊？」Chloe看了看時鐘，在中午跟早晨間的曖昧時間。
她起身離開床，拿了件外套披上，楊淳跟著無力地坐起身，坐在床沿，嘆了一口氣。

Chloe起身去開門，一開門，看見自己想見又不想見的身影出現在面前。
「啊......你幹嘛來？」Chloe一時手足無措。
「我想見你，我可以進去嗎？」
Chloe深呼了一口氣，努力壓著顫抖的聲音，「昨天已經都說清楚了吧？我們之間已經毫無瓜葛了，你走吧！」
「Chloe......」他擋住門，試圖解釋。
「我有朋友在......，不好意思......」Chloe不想退讓。
「朋友？什麼朋友？一大早的......有人在你家過夜嗎？」
「是！不行嗎？」Chloe聲音有點大。
「什麼？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？所以才跟我分手？」
「你沒資格說這種話！」Chloe有點激動，「我的事現在起都跟你無關了......」
「是誰在裡面？」他嘗試要推開門進去，但被Chloe阻擋住。
「你走！我.....我不要再見到你了！」Chloe聲音顫抖著，眼眶裡又是淚又是氣憤。
「呃......」楊淳在房間裡頭聽見兩人的爭執，走了出來。
「喔，原來是朋友喔......」他看到楊淳，才平息了一點妒火。
Chloe望了一眼楊淳，低著頭，眼裡盡是心力交瘁的疲累。
楊淳看著她，她不想看見Chloe傷心，也不想看見自己喜歡的人為了別人而哭，心又被糾結著。
「我......我是不是先離開比較好......」邊說著，楊淳快步走到門邊穿鞋。
起身要走，Chloe卻拉住她，眼裡盡是無助與求救的訊號。
Chloe沒辦法一人面對他，她怕自己會心軟，又會重蹈覆轍。
他看見楊淳止住了步，「不好意思，我有事要跟她說......」
楊淳抬頭看看他，他高大，有個寬廣的肩膀，第一次這麼近面對情敵的樣子，心裡完全不害怕，卻像是上了械。
如果要打贏他才能給Chloe幸福，她會去跟他打一架。
但她明白自己沒辦法說什麼，只是靜靜地站在Chloe身旁。
「我們已經分手了，你走啊......」Chloe似乎又有了點力氣，緩緩地說。
「不准，我不接受分手！」他拉住Chloe的手臂。
「放開我！」Chloe掙扎著，淚已經決堤了，「你根本沒辦法給我任何承諾，你是想怎樣，一直這樣折磨我下去？」
「不......不就是有老婆，那又怎樣？！」他竟然這樣回了一句，Chloe眼裡全是恨意，抬起手，啪一聲響亮地打在對方的臉上。

那時空氣窒息，楊淳覺得自己所在的畫面停格在一個到處是刺的花園裡，任誰只要一動，就會被刺扎到流血。
好像過了很久，他才又緩緩地轉回頭，臉上的掌印漸漸泛紅，開口又想要說什麼。
這次卻被楊淳阻擋了。「你走吧！我不准你再傷她的心了......」
一巴掌的氣勢似乎有雷擊效用，對方沒力氣反抗和說話，楊淳硬推著把他推出門。

關上門，Chloe便坐在沙發上哭了起來，楊淳蹲在她面前，輕輕地摸著她的臉。
「我好沒用，我好恨我自己......，為什麼要愛上他......」
楊淳不知道能做什麼，傾上身，靜靜摟著她。
「我只是想要一個人完整地愛著我，這樣很難嗎？是不是我不配呢？是不是......」Chloe的淚一直掉在楊淳的肩上。
楊淳心的世界已經被Chloe的洪水給毀滅了，她溫柔地望著她，感覺自己的眼眶也濕濕的。
「你比誰都值得被完整的愛......」
「真的嗎？」Chloe苦笑著。
「Chloe，我想......」
楊淳抬起頭用深邃的瞳眸望著她，「我想左右你的心跳，我想製造你的快樂，我想變成你的幸福...」
楊淳深深呼吸了一口氣，「我想我愛上你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