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華見到芊娜的時候,她的表情著實把她嚇了很大一跳。
從展場走進接待室的一路,芊娜的背後像被怨靈附身,游移飄搖的鬼火一直圍著她轉圈。
「怎……怎麼啦?」
芊娜股著一肚子氣,鼻子感覺都要噴火了,像火龍一樣一直哼哼響,「哼!哼!哼!氣死我了!氣死我了!」還沒跟李華打招呼,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。
「怎麼啦?」李華又問了句,也跟著坐了下來,把手搭在她的肩上,「怎麼氣成那樣?」
芊娜一下子情緒全都爆發了,便對著李華咄咄逼人地念著,「你們藝術家都這樣嗎?關係隨便、自以為是、活在自己的世界裡、不顧他人想法?是嗎?」
「哈哈哈,差不多是那樣吧……」李華反倒沒被楊芊娜的爆炸後作力嚇到,老神在在笑了起來。
「幹嘛,很好笑嗎?」被李華出乎意料的反應打斷了情緒,芊娜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over了。
「就吵架了嘛,看不過去篠田光,幹嘛一竿子打翻一船藝術家?」
「哼!哼!」
「你鼻子不痛嗎?」李華笑著,親暱地用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鼻子。
芊娜並沒有察覺不妥的感覺,只是對著李華氣鼓鼓地嘟著嘴,「篠田光簡直笨死了……,有時想跟她吵架都吵不起來……,又不知道她到底真不知道,還是在裝傻……」
「是啊,她從小就那樣,小時候我們跟鄰居的男孩子吵架,她就算再不高興也不會破口大罵,始終悶悶地站在那望著對方……」
「嗯?然後?」
「然後我打了人啊,還得拉她跑,不然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跑的……」
「是嗎……」
芊娜彷彿可以想像,小小的篠田光呆站在路中央,臉大概比現在圓一點吧,像跟木頭般直楞楞的動也不動,但是眼睛裡卻沒有任何懼怕或是驚慌表情的模樣,好像沒有什麼東西,可以在她的心湖裡起一大片一大片一大片的漣漪,不管是害怕,緊張甚至是愛,都是這樣吧?

想到這裡,她竟然更覺得無力,好想跳到篠田光的心湖裡撒野,攪亂一池湖水,想看看她慌亂或是緊張的樣子,才能確定自己在她心裡的重要性。
「好啦,想起她小時候,你是不是有比較不氣了?」李華看著她的表情說道。
芊娜聽到李華說的話,才從自己的念頭裡跳出來,想到篠田光小時候的樣子,心裡又好像捨不得氣她,但又想到從小到大談戀愛可都是別人事事讓著她、寵著她,怎麼和篠田光在一起那麼辛苦,沒來由地覺得自己很委屈。
「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……」
「怎麼說?」
「我很想相信她說的話,但事實又好像不是那樣,但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不想聽到實話,只是一想到她可能對我說了謊或騙了我,心裡就很難過……」愈說愈小聲。
「你不相信她嗎?」
「不知道……,我不知道啦……」說著,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。
李華順勢把芊娜擁入懷裡,「好吧,哭一哭就沒事了,吵架很多時候,也都只是需要宣洩一下情緒而已……」
楊芊娜被李華抱著,心裡卻是希望是篠田光來安慰她讓她安心,而她卻都沒做到,哭得更嚴重,手環著李華的脖子更緊了點。

「對……不起。」篠田光的聲音從門後乾乾地傳來。
「啊?」芊娜鬆開了李華,轉頭看她。
「昨天我在旅館樓下碰到Lily了,我們聊了一會……然後,臨別前她抱了我一下,應該就是那時候,她不小心把她的口紅沾上我的衣服的……」這次總算學會避重就輕,自顧自機械式地說完,但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起伏,看得芊娜更氣了。
「那你幹嘛騙我?不跟我說實話?」
「我覺得那沒什麼重要的……」
「那對你來說,什麼是重要的?我的心情就不重要嗎?」
「不是那個意思……」
「那是什麼意思?」
「Lily就只是給了我一個擁抱,根本沒什麼……」
「沒什麼你幹嘛不告訴我?」
篠田光沒說話,不是不想說,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,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都不知道了,心裡也有股氣不太舒服,「你也抱了李華,不是嗎?」
芊娜一愣,暴怒,「篠田光,我跟她可是沒有什麼不乾不淨的過去!」烙下這句話後轉頭就走。
「芊娜……」篠田光還想去追,卻被李華拉住了。
「呆子!跟去幹什麼,她現在正在氣頭上,絕不會理你的……」
「那……」
「讓她自己一個人想一想……」李華嘆了口氣,「我說你也是,真是不會說話……不過,你竟然吃醋了啊……」
「吃醋?」篠田光望著李華,好像她說的是火星語。
「我剛剛只是安慰她,你幹嘛對她那樣說?」
篠田光搔搔頭,「我知道……」她知道楊芊娜跟李華之間並沒有什麼,但為什麼看到兩人那樣,心裡卻有股說不出來不舒服的感覺。
「所以你吃醋啦……」
「我都沒想過,也許她需要的不是我……」
「你真的是吃醋吃到腦袋壞掉了!不然她需要的是我嗎?」李華吃了一顆薄荷糖,「要吃糖中和一下嗎?」
篠田光搖搖頭,還在思索李華這句話。
李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,「你開始有弱點,有害怕的事物囉……搞藝術就是要多點刺激,多談點戀愛什麼的,愛恨情仇才是藝術的元素啊!」
「什麼?」
「這樣很好很好……」
篠田光一臉疑惑,「哪裡好?我真的不該去追她嗎?」
「還是彼此冷靜一下好了,天下沒有一對情侶是不吵架的,只要還肯吵都還好,最怕就是她再也不跟你吵,拒絕跟你溝通了,那時候才慘……」
「嗯?」
「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你還有很多要學的啦……」李華拍了拍篠田光的肩膀。
篠田光發著呆,心像是被攪亂了的湖水,沙塵土礫載浮載沉,一片渾濁混沌。
對於事情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完全沒想到,像是煞車失靈的失速車子,橫衝直撞毀了大半個城市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歇,也許真的要等到一片混沌都沉澱下來的時刻嗎?

也許真的是要給彼此時間和空間去思考,只是篠田光沒想到這段時間不是兩三天而已,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長。
當篠田光回到旅館時,芊娜已經人去樓空,行李都收光了,篠田光問了櫃檯才知道,楊芊娜竟然搭了早一班的飛機獨自回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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