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芊娜這幾天變得比較積極,回辦公室跟總編要了些可以做的工作,拿上了山來做。
回辦公室時,陳靚還優雅隨口地問了句楊芊娜近來跟篠田光要照片的進度,芊娜只是簡單地說,「一切…都很順利。」然後也用優雅的笑臉隱藏心裡的心虛。
但她愈來愈認清了事實:依照篠田光這個死樣子的情況下去,她真的很有可能要不到篠田光的相片。
為了預防自己在篠田家的這段時間,與工作脫節,楊芊娜想想還是能做多少是多少,順便要了些雜誌社對之前藝術家的報導,想多了解一下藝術圈。
門廳上都是楊芊娜的參考資料散落一地,楊芊娜卻分心於雜誌的某篇報導,完全無視整地的混亂場面。
雜誌是一系列關於當代攝影師拍攝人體的主題,其中有一兩張是篠田光的相片。楊芊娜邊低頭專心看著,邊抬頭瞄著在澆花的篠田光,八卦的主角就在此,明明是藝文雜誌,楊芊娜還是用了在看八卦雜誌的心情。
雜誌主題大標寫著「在攝影師的鏡頭下,對於人體的理解被改變了多少?」楊芊娜對於攝影師所拍出的不同樣貌人體並沒有什麼好奇,去照X光片也可以發現不同的人體,反倒很仔細地找尋著跟篠田光有關的一字一句。
然後,像是發現了一根毛髮還是殘留的血跡般,在介紹篠田光的那個區塊,好像找到了命中註定的線索:「攝影師的相片通常反應了跟模特兒之間的關係。」
楊芊娜又往下看了幾行,但字句就在這結束了,『啊…就這樣?那有講不是等於沒講?』
才想著,突然電話鈴響了。楊芊娜被嚇了一跳,看看篠田光,篠田光擦了擦手,去接了電話。
「喂…」
楊芊娜好奇心起,從上山到現在,電話從不曾響過,裝飾用途大於實質用途,,她一直以為篠田光像石頭裡蹦出來的野猴子,沒親沒故的,竟然有人會打給她。
故意裝做繼續在翻著雜誌,但卻很專心地在聽篠田光的對話。
「嗯…,是啊……,一切都還好吧?嗯……對……」篠田光看了看鐘,「下午可以吧?嗯,照片洗好了,嗯,好…再見。」掛上了電話。
楊芊娜完全聽不出個所以然來,「竟然有人打電話來啊……」試圖想要旁敲側擊。
「嗯。」篠田光只是面無表情地轉了轉脖子,又看了一下牆上的鍾。
「是相片的模特兒?」完全不能期望篠田光會主動說。
「不算吧……」篠田光回了個很曖昧的答案,讓楊芊娜整個八卦魂都起來了。
「欸,」楊芊娜指著牆上那幅相片,「你到底跟相片裡的模特兒是什麼關係?」
「沒什麼關係。」
「又沒什麼……,可是雜誌上這樣說……」說著,指了指那段文字給她看。
「喔……」篠田光看著,打了一個哈欠,「那是雜誌說的,又不是我說的。」
「那你說呢?」
「我說,就各取所需囉……,就這樣。」篠田光說完,進了房門。
楊芊娜被這句話弄到有點恍恍惚惚的,好像有什麼意思,又好像沒什麼意思。最後結果,還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。
「真是……,以為自己是天蠍座喔……,搞什麼神秘……」
篠田光從房間出來,換上了合身的T shirt和牛仔褲,穿上帆布球鞋,看起來跟一般外面的青少年沒兩樣。
「你要出去?」
「嗯。」
篠田光說著,拿著一串鑰匙到後院,開了一台老舊已停產的鐵殼黑色mini奧斯汀到前院。
「好可愛的小車!你要開車出去啊!?」
「嗯。」
「那,那我也要去!」
楊芊娜正打算不想再待在山上了,如果能開車出去兜兜風也不錯。「可以嗎?」心想著,搞不好還可以解開篠田光的神祕私生活面紗。
篠田光遲疑了下,看了她一眼,才緩緩說了句,「隨便。」
楊芊娜興高采烈地換了衣服,上了篠田光的車,「我們要去哪?」
「去了就知道。」
原以為篠田光會開車下山,她還想著可以順便去逛街,沒想到篠田光把小車一繞,掉頭往另一座山頭駛去。
篠田光開車跟她的個性一樣,直接了當,開得有點快,在一條像是捷徑的產業道路間九彎十八拐,芊娜風都還沒有兜到,人就已經暈車暈得昏頭轉向。
「停一下,我好暈啊!快要吐了。」楊芊娜抓著車窗,虛弱地說。
篠田把車熄了火讓她下了車,芊娜臉色蒼白地蹲在路邊。
「你還好吧?」篠田光也跟著蹲在她身旁。
「我被你繞得都頭暈了!你幹嘛開那麼快啦!」忍不住抱怨起來。
篠田光不知該答什麼話,到後座拿了瓶水,「喝點水吧。」
山間的小路沒有什麼人車,只有風吹過樹的颯颯聲,樹影搖動的影子,映在彎曲的山路上。
休息了一會,芊娜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,好很多後,兩人才決定重新上路。
「欸,車子,發不動了……」篠田光轉著鑰匙孔,車子的引擎發出小小聲的隆隆響,然後又熄滅。
「什麼?」
「發不動了,就這樣。」雙手一攤。
「那,那怎麼辦?啊!打電話叫道路救援……」說著,拿起手機,「沒……訊號。」楊芊娜頓時很討厭在山上的感覺。
「算了,等等看有沒有車經過吧,是老車了,偶爾會有這樣的問題。」篠田光說著,下了車,拿著小小的相機,開始東拍西拍。
「都是因為我說要停下來,才會這樣的……」
「嗯?」篠田光放下相機,疑惑地看著她,「不干你的事,就說是老車了,才會有這樣的問題,之前也發生過幾次,修了也沒什麼改善。」
「那幹嘛還要開它?」
「家裡留下來的。」
「那現在怎麼辦?」楊芊娜一臉不知所措。
「等等看有沒有車經過囉。」
「這什麼鳥不生蛋的小路,根本沒有車經過啊!」從剛剛兩人停下車到現在,根本連個人影都沒有。
「還是你要走路?」
「那你呢?」
「在這等等看吧,反正不趕時間……」
「天感覺快黑了耶!」
「也許等下就可以發動了……」篠田光又一附沒什麼大不了的,下了車,拿著相機亂拍。
「是嗎?」楊芊娜有時,真是覺得這人隨性到一種不可理解的境界,大概如果現在世界末日了,她也會輕哼一聲,然後說句:沒什麼,不過命一條。
對於篠田光這種態度,楊芊娜整個就是沒輒,但跟她在一起,好像有一股即使真的世界末日也沒什麼那種泰然感。
楊芊娜跟著下了車,走到她旁邊,看著她正在擷取的畫面,「到底有什麼好照的啊?」
「世界的色彩很繽紛啊。」提起攝影,她的眼光變得柔和很多。
「嗯?不就是藍天白雲,綠樹紅花?」
篠田輕笑著看她,「真的嗎?你看看那朵雲,它是什麼顏色?」
芊娜抬頭,陽光有點燦爛,看著天上那朵白雲,「白色,那麼簡單。」
「真的?那山邊的樹呢?」
「綠色,這小孩子都知道。」一副像是她問了個很沒程度的問題,不以為然地答著。
「真的?」篠田光又說,「在我看起來,樹有很多的顏色,在陽光沒有照到的地方,是陰暗的黑色;陽光閃耀的時候,是金色的;新生的嫩芽,是蘋果的青綠;枯掉的樹葉,是深沉的棕綠色,還有……當風吹過,樹葉搖擺翻騰的時候,可以看見一閃而過的銀色……」
楊芊娜睜大眼,盯著她,半响都答不出話。
篠田光指著天空,「現在,你再看看那朵雲,它真的只是白色的嗎?」
楊芊娜一臉疑惑,瞇著眼望著那朵雲,這才真的發現,雲並不只是白色的,在稀薄的地方,透著藍天,反倒有點灰,陽光照射的地方,又透著金黃,有點橙橙,還有點淡紫的色彩,在游移著。
「真的!真的!原來雲真的不只是白色的!」她像是透過天文望遠鏡,找到了一顆屬於她的行星,芊娜像孩子般笑了起來,又一臉非常有趣的看著篠田,「藝術家眼裡看到的世界都是這樣的嗎?」
「世界本來就是這樣,只是大家都忽略了而已。」篠田光認真說著,背光的她,頓時讓楊芊娜覺得,這樣的篠田光,好耀眼。
「我看一定是你的眼睛有跟常人不同的構造……」楊芊娜說著,故意直直盯著她的眼睛,篠田光的眼眸黑到深邃,像個黑洞一般,她不自覺像被吸住,有點迷茫有點麻麻的,一剎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。
一陣突如其來強風,撫動樹枝亂顫,幾隻麻雀展翅飛翔。
「呃……要不要試試看車子發得動了嗎?」芊娜趁隙逃離了她的目光,迅速回神,故作鎮定地問了句。
車子殘喘的引擎,還是運轉不起來。
「怎麼辦?」楊芊娜坐在副駕駛座問,「天快要黑了啊……」
「你走下山找人帶你回去吧!」
「不要!要嘛就一起走嘛!而且你忍心讓我一個女孩子家在山裡亂走?」
篠田挑眉看了她一眼,「那隨你,我要先休息一下。」
楊芊娜也有點睏,本只想躺在椅背上休息一下,但覺得椅背有點不舒服,悠悠醒來時,天色已經暗了,山間連個路燈都沒,前後左右都漆黑一片,只有天上的星光點點。
「啊!篠田光!」楊芊娜大叫,趕緊抓住她的手臂,「好黑啊!」
篠田光也才轉醒,她試著發動車子,但車子似乎不太願意配合。
「沒辦法,今晚要睡在車上了。」篠田倒是說得輕鬆,她從後座的袋子裡拿了原本要送人的一袋水果,還有好幾條巧克力遞給她,「喏,這是晚餐。」
「什麼?」芊娜已經快要哭了,「真的要在這過夜?」
「你要吃水蜜桃嗎?」但對方卻一臉悠哉,像是來郊遊的,「還是蘋果?」
「喂!篠田光!」
「怎樣?」篠田光拿了顆水蜜桃,咬了一大口。
「那不是要送人的嗎?」
「是啊……」一臉沒什麼大不了,「難不成你要去打山豬肉?」
「問題不是在這吧!」
楊芊娜的思考邏輯一直被篠田光打斷,看樣子擺在眼前的事實根本對篠田來說不是問題,她只好屈服,「給我巧克力……抗憂鬱……」
第一次在山裡過夜,芊娜在後座瑟縮成一團,心裡倉惶得有如亂竄的綿羊,之前遺忘鬼故事一個接一個有計謀似的聯手出現,週遭像是一片黑絨絨的布給罩著,風吹過樹林的聲音也變成了鬼哭神號,除了微弱的星光外什麼都沒有,一點點的風吹草動,楊芊娜都感覺很像鬼魅魍魎,驚得自己神經衰弱,她搖搖在前面駕駛座不知苦難睡得很香穩的篠田光。
「喂……我覺得好恐怖啦,睡不著……」邊縮著身子邊說。
「又沒什麼。」篠田光咕噥著,轉了身繼續睡。
「我是因為你才留下來的耶!你……你要負責!」
篠田光抓抓凌亂的頭髮,瞇眼看了看她,「那怎麼辦?」
「你……你到後座來啦!」
「嗯?」篠田只猶疑了一秒鐘,便從前座爬過來。
芊娜趕緊拉住她的手臂靠著,像在溺水時抓住了一塊浮木,邊喃喃:「那麼黑,很恐怖……」
篠田光愣了一下,毫無遲疑地張開手,把楊芊娜結結實實地抱在懷裡。
結果這個動作讓芊娜瞬間僵住,「篠田……」
「嗯?」她甚至根本不覺得不妥。
芊娜此刻緊張的心情到底是為了那一堆深山裡的山怪河童,還是其他原因,她自己也有點迷迷茫茫地分不清,在羊入虎口這字眼出現前就已經先屈服於她懷裡的安心感,但仍舊於事無補地伸出食指抵著篠田的下顎,補了一句,「我……我告訴你!不准…不准對我有非分之想!……幻想也不行!」
「你在想什麼啊?快睡覺!」篠田光打了一個哈欠,把頭靠在車窗上,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,馬上沉入夢鄉。
篠田光的懷裡軟軟溫溫的,楊芊娜感覺她規律起伏的呼吸,臉旁還有她微弱的鼻息,像喝了一杯溫熱的紅酒,飄著有點醉人的氣息,心裡的不安消失了,反倒是臉有點熱燥燥的。
- Aug 18 Wed 2010 02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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