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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晴已經去了英國三天了,沒有她的日子,一分一秒都變得緩慢而冗長,我開始發現,時間根本不是以相同速度進行著,真的有快慢差異,不然我怎麼會覺得幸福的時間好像乘著子彈列車呼嘯而過,我連身邊的風景都還來不及看清楚,就一溜煙消失無蹤,而寂寞的日子卻像是慢速煎熬的畫面,每個週遭的細節和大大小小的事物,都被放大且仔仔細細的折磨感受著,揮之不去卻又不能不在意。

英國和台灣差了七個鐘頭,這裡天亮時,那裡才剛黑夜,明明是同一個時間點,距離卻拉開了白天與黑夜,明明一同存在著,差了七個小時的世界,不管時間長度或是距離長度,都好遠。

『等我回來。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喔…』
看著她上飛機前的短訊,戀人分離不就是這樣,等待,把自己看好,完完整整的等著對方也完整的回來。
十天的長度不算長,但對於像電視八點檔或言情小說裡,男主角在離別時,對女主角說「你要等我。」,完全不抱任何可信度,大概我本來就不看言情,也太悲觀,通常過了三年五年後,男主角應該只會寄一封喜帖給女主角,愛恨在男主角的名字和另外的人名字寫在一起的紅色炸彈給引燃,灰飛煙滅。
但十天,我應該還有把握,宣晴不會寄喜帖回來給我。

生活還是要過,工還是要打,梅雨季還沒過,雨還是不停地下。

「又下雨了,好煩喔。」威頓邊擦著冰櫃的玻璃邊說。
「我喜歡下雨天。」最近對他比較友善點了,偶爾也會聊一些五四三的東西。
「我不喜歡,下雨天讓人心情超不好。」
「對啊,因為你一附陽光男孩。」我笑了笑。
「什麼叫一附陽光男孩樣?」
「看起來簡單又單純,又沒煩惱似的。」
「我……我也是有煩惱的好不好?」他皺著眉想了一下。
「什麼煩惱?」
「呃,讓我想一下。」他拿著抹布很認真地想起來。
「還要想就是沒煩惱啊。」我邊打哈欠邊說。
「有有有!」他想到什麼似地大叫,「你今天又拒絕我一起去吃宵夜,我就會挨餓回家,就有煩惱。」
「好啊,那等下一起去吃宵夜,你就沒煩惱了吧?」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怕人挨餓的心理,我想大方地答應他一次好了。
「好好好,這樣我甘願沒煩惱。」

打完了工,威頓騎著打擋車,我的復古摩登小機車跟在後面,他竟然在我和宣晴常吃的滷味攤前面停下來。
「吼,你知道這家水煮滷味超好吃的!」他一邊脫掉上面還有擋風面鏡的花俏安全帽,用一附老饕的口氣對我說。
「我知道。」我只想起我和宣晴來的景象。
他一口氣點了好多的東西,滿滿兩大盤,看得我都傻了。
「你吃那麼多?」
「我餓了嘛,不要擔心,我絕對吃得完。」
一個大男生的胃口果然跟宣晴眼大胃小的胃口不一樣,我並不用幫忙吃什麼,他就已經把兩盤都吃得乾乾淨淨了。
「吼!好滿足。」他大呼了一口氣,好像有得吃就是人生唯一幸福似的,卻讓我更想起宣晴,「欸,你在發什麼呆?有沒有吃飽?」
「喔,」我回神,「吃飽了啦。」
「欸,我很想問耶,」這人問題還是很多,「你平常恍神的時候都在想什麼?」
我皺眉看了他,想了一下,「恍神就是恍神,我的神跟別人走了,不行嗎?」
「想別人喔?」
「要你管!」
「我想知道啊,我覺得你很特別……」
我裝做沒聽到,拿起背包站起身,「我要回家了。」
「喂……」他想要拉住我,卻被我躲開,「我只是想說你最近看起來都悶悶不樂嘛,該不會是失戀了吧?如果沒有結果還是趁早結束比較好,免得一直折磨。」
「你懂什麼啊?!」我莫名生氣。
「好啦好啦,不要生氣啦!」他皺著眉含糊著說,「我蠻喜歡你的嘛,所以關心你啊……但可能講話太直了,但我這人個性就是這樣嘛!」
「我真的要回家了。」
「好吧。」

騎車時威頓的話一直像小蚊子一樣在耳邊嗡嗡響,令人煩躁,為什麼他就可以那樣大方的承認自己喜歡誰呢?他根本不了解我,而且我們倆根本還不熟吧?
結果,什麼才是有結果?婚姻?共組家庭?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?一張證書?一個倫理道德規範上的正常人生?
我跟宣晴的結果究竟能是什麼?
一直到回家,這個問題還在我腦海裡像鍋稀飯一樣翻攪著,都快爛了,我愈想愈無力,愈想愈沒有信心,我需要宣晴,可以靜靜地握著我,給我度過一切的力量,可是現在卻什麼也沒辦法。
整夜,雨一直一直下,像是低聲迴盪的耳語流言,我在床上翻來覆去,想念和不安在心裡交雜拉扯,鬧得我不能休止,睡不著,想看書,字裡行間卻都是宣晴,沒人可以訴說,只好把所有的感覺都付諸於文字。

如果說,沒有結果?為什麼要讓我們相愛?
我們能拼湊出一個未來嗎?

一個人失眠的夜,時間彷彿過得特別緩慢,看著秒鐘滴滴答答一秒一秒地往前,雨滴緩慢地滑在玻璃窗上,一點一滴,原本各自隨風飄移,聚集上其他的雨滴,變得更重了點,滑行的速度也更快,然後,快速地墜落。
時間,停滯,墜落,以緩慢的速度進行著。

這時,手機響了起來,劃過了時間停滯的空間,也許真的有靈犀,想念的雙翅飛到了她的心裡。
「你竟然還沒睡。」好懷念的聲音。
「失眠,你那邊幾點?」
「快十點了,你怎麼了?怎麼睡不著?」
「因為下雨,被雨聲吵得睡不著……你有聽見雨聲嗎?」
她沉默了一會,「我們不是在同一片雲下了,倫敦的天氣好好。」鼻音越來越重。
「台北還在梅雨季呢!」
「曉臻……」
「嗯?」
她沈默了一會,「我好想你,好想好想。」她哽咽地說了這句話後,卻忍不住愈哭愈嚴重。
「沒事啊,又不是見不到面了,再過幾天你就可以看到我了嘛……」
宣晴卻像小孩子般在電話那頭哇哇哭了起來,那時我閃過一個她或許本來不是要講這個的念頭,但我也發不出了聲了,因為再多說一句話,我可能也會忍不住,只好靜靜地聽著她哭完。
「好浪費錢,」她呼了一口氣,「打越洋電話,結果都沒說話,一直哭。」
「對啊,但是,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很高興了……」
「好了,你也趕快去睡了,台北現在都要天亮了……,不要一直熬夜。」
「嗯,等你回來。」

掛上了電話,我開始覺得時間真是太過份了,和她講話的時間一下就過了,一下就得掛電話,一掛上電話,時間又恢復了緩慢窒息的速度。

一個人的日子,需要找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。
原來自己生活的重心,都在宣晴身上,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興趣和活動,除了上課以外,就是打工,最近開始嘗試在半夜寫東西。

「小晴不在好無聊喔。」依璇邊吃著三明治邊跟我說。
「嗯,是啊。」我看了看她,「但你不是有Steven陪?」
「欸,那不一樣好不好,男朋友是男朋友,不管有沒有男朋友,朋友還是需要的,現在每天上課都好無聊……」
「喔,對喔,最近怎麼都沒看見卓翰他們?」中午的社團辦公室竟然只有我和依璇兩個人,我翻了一下社辦留言本,最近留言數很少。
「他們喔?你知道那個Brian在美國好像是玩直排輪的曲棍球,所以最近社團男生都熱衷於曲棍球,這學期的新生也以組曲棍球隊為目標,連社團活動都很改去練曲棍了……」
「喔。」之前和宣晴一直脫離大家背地裡搞小團體,也不知道社團也搞起其他小團體了。
「今天你要打工嗎?」依璇問我。
「唔,不用啊。」
「那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?」
「你今天跟Steven沒有約會喔?」
「沒有啊,他今天要跟上司應酬,沒時間,」拉拉我,「好嘛好嘛,一起去啊,朋友還是很重要的,不能光靠情人啊……」依璇這句話好像是說給我聽的。
「好。」情人不在,我都忘了,身邊還是有朋友。

和依璇看了一部商業大片,內容簡單易懂,標準的好萊塢大片,沒什麼需要用大腦的,視線被大場面大製作的特效和聲光效果持續佔據兩個小時,暫時忘卻了寂寞,除了女主角眉毛彎曲的弧度跟宣晴應該是差不多的圓周率曲徑,那一剎那我才發現,我竟然連宣晴眉毛彎曲的弧度都記得那麼清楚。

閉上眼,宣晴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唇、臉的輪廓、肩膀的寬度、骨骼的起伏、身體每一吋的肌膚、曲線、身上的小傷疤和血管的紋路,好像都清清楚楚。
離別才方知情濃,有痛苦才能感受幸福,如果不是下著雪,怎麼感受得到溫暖的感覺。
看完電影,Steven還特地來接依璇,我獨自一人回家,只能想著我的她,想著終於又過了一天。

最近要趕一個報告,看了一堆數據在跳耀,坐在書桌前怎樣都無法專心,終於再過兩天,就可以終結這種日子。
你現在在幹什麼呢?那裡的天氣怎麼樣?有沒有睡飽?穿得暖不暖?吃飯了沒?如果我們心有靈犀,能感應默契,心會不會告訴我,你在地球另一邊的事情?你是不是也在想念著我?不然為什麼,我的心都只對我說著想念,想念,想念……。

這時門鈴響了,大半夜十一點多的不知道是誰?
打開門,竟然看見宣晴出現在門前。
我揉揉眼睛,「我在作夢嗎?」我今天沒喝酒,也沒嗑藥啊,怎麼出現幻覺。
「我提早回來了。」她還站在門外。
「啊?」我還在不可置信,我前一分鐘還在想念的那個遠方的人,竟然出現在面前。
「我跟我爸媽說,我明天學校有一個重要考試,然後就跟其他的親戚先回來了……」
「啊?」這一切都是真的嗎?她還拉著行李在旁邊。
「我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……」她話還沒講完,我用手想要觸碰一下她,想確定一下這不是幻覺。
宣晴卻一把抱住我,熱切地吻著我的臉。
她的唇還有冰冰的感覺,但這不是幻覺,是真的。
我卻突然間鼻酸,乾眼一下被模糊了視線。

「啊,你……哭了?」宣晴捧著我的臉仔細地端詳我。
「沒,沒啦。」想要伸手擦一下眼眶,卻被她阻止。
「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哭耶,你……你不要擦掉,我想要收集起來……」她開始翻來覆去地找著小罐子,一附像發現寶藏樣。
「你很無聊耶,才幾滴收集什麼啊?」我哭笑不得。
「那你多哭點……」又抱著我。
「不哭了啦,有什麼好哭……」
「啊,好小氣喔。」她望著我的臉,然後輕輕擦掉我眼眶周圍還有的淚水。
「好啦,先進來啦。」我都忘了大門還敞開著。
我的天使回來了,快把討人厭的寂寞和緩慢時間全都趕走。

宣晴一進門就打開她的行李箱,拿出一堆買的東西給我看,一下子,小小的房間就被她搞得完全沒有走動的位置。
「吼!我在台北拼命受折磨,你在倫敦快樂的shopping喔……」
「哪有?」她到處東翻西翻,「我在逛街時都在想著你…」拿出個東西遞給我。
「這什麼?」一個穿著毛線衣的泰迪熊。
她拉著我坐到床邊,「這給你的。」
「嗯?」接過小熊,開始東翻西翻它的毛衣。
「以後,如果我不在你身邊,它就能代替我陪你…」說完看了看我,我正在想辦法要脫掉小熊的毛衣,「你幹嘛啦?幹嘛要脫它的衣服?」
「不是代替你嗎?」我呆呆地看著她。
「哎喲!它穿這樣很可愛呀!」
「這是給小孩子玩的東西,」我把小熊放到一邊,湊近她的耳邊,「我是成人。」
「你明明就是小孩……」她喃喃著還沒講完,我就把她輕輕地壓到身下,玩起成人的遊戲。

黑暗中,我們兩人擠在小小的單人床上,我從背後抱著她。
「以後,不要再一個人旅行了好嗎?」
她轉過身來,不知道是不是夜裡的雨露沾上了眼睛,她眼底像閃著淚光,「好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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