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上有一棵故事樹

F坐在回家的公車上。
每天這個時候，回家的公車上總會塞車。
所有的人都在這時從工作的場所，奔向休憩的家，趕赴親友的聚會，或是會情人的一頓晚餐。
F不能明白，世界上工會之類的機構，為什麼不能把大家的下班時間加以安排錯開，每天總在這時候塞車。
城市北郊灰色的這條路，看似故鄉熟悉的高架道路。

天色已經暗了，前方的車燈，像是一排散落漆黑河流的彩色珍珠，在灑滿路燈的流道裡，緩慢游移。
公車在筆直的道路上停停走走，前前後後翻攪著F的胃，膽汁隨著胃液打轉混合。公車的步調，F呈現昏眩想吐。

F對節奏沒什麼天份，卻很迷信步調這件事。
步調，tempo，一種不只是速度感覺的快慢名詞。

C對F說：快走！
F沒辦法跟上C，是心理的問題。
F需要舖陳，慢慢走，總覺得跟不上C的步伐。還來不及說些什麼，C就已經下了交流道。
但是，算了。或許F根本就沒想要和C一起走，也說不出什麼，只是嘗試勉強自己跑步，卻發現還是卡在起點線。

F偷偷地跟著某人的步伐。
某人的速度和F接近，不太快，一樣喜歡舖地毯。
步調這件事，並不是快慢差異而已，並肩而走的時候，若是不同腳跨出，兩人擺動的頻率會不同，之間會有輕微的搖晃顫動。
F會完全跟某人的步伐，總是在不同腳的時候暗暗換步，讓走路達到某種完全的和諧律動。
就像F迷信心電感應和默契一樣，會洩漏關係。
F會坐在路旁觀察經過三三兩兩的行人：步伐有閱兵般整齊的兩人，必定有深厚的關係；有的三人一起走，第三人的步伐和某兩人迥異，F也會相信這微妙的三角關係。
雖然F沒去證實過，但和關係近的人，長時間相濡以沫，會染上對方的習性和步調，也是天經地義的事。
就像逛著博物館時，對藝術作品感受力所表現的步調不一樣，彼此總是很容易，消失在人群洶湧間。

C在另一條快速道路上直奔而走，離F越來越遠，變成一個黑色小點，然後消失在路與天交界的盡頭。
掰掰。F說。
道不同不相為謀。

F在這條路上需要慢慢走，等待，找尋，邁著同樣步伐的人，一起看看風景，也許有細水長流的美，也會遇到海嘯的激烈。
如果遇到了叉路，別那麼快下了交流道，只留下F一個人，在慢速公路上，打轉。
F會偏執的一直走，走到再也走不下去，筋疲力盡為止。

空盪的公車上只有F一個人，公車快速起步又停止的步調讓F很不舒服。
F對節奏沒什麼天份，卻很迷信步調這件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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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.11.28